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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十年代初,有個叫“德豎”的剃頭匠,包了幾個大隊的“人頭”,他是個單身漢,以剃頭為生。我最后一次見到“德順”叔叔是在2011年,我們一同走在上坡的路上,他費力地推著永久自行車,我向他打招呼,他朝我笑了笑,又賣力地向前行走了。歲月的滄桑已經(jīng)很難讓我辨認他的容顏,如果不是走在回家的小路上,我壓根認不出他來。
“德豎”叔叔從前是個逍遙快活的人,是他最先買得起自行車的。印象中,他總是醉醺醺地騎著自行車,歪歪扭扭地晃蕩在鄉(xiāng)村小道上,車把上的“商務(wù)包”裝著他剃頭的行當。不知道是不是母親待人和善的原因,他總是早上到我家蹭飯吃,剃頭師傅來了,煙酒不論好壞總是得準備的。他坐在爐子邊,邊用筷子夾著爐子里的蘿卜白菜,邊嘖嘖地嘬著白酒。黑鐵鍋騰起的煙霧,遮蓋住了他的臉,他邊吃邊喝,直到九點才吃完。
吃罷早飯,他就開工了。父親坐在靠子椅上,他拿出有些臟亂的圍布攤在父親身上,繼而拿出那把貴重的“收推子”,開始了像桑蠶吃葉一樣漫長的剪發(fā)。父親茅草似的頭發(fā),一堆堆地掉落在圍布上,父親突然間做出痛苦狀,“滋”地叫了一聲!暗仑Q”叔叔這才意識到推子不快,扯到了父親的頭發(fā),他拿出一小瓶縫紉機油,滴在推子上,又繼續(xù)開剪了。
十五分鐘過后,父親的頭發(fā)終于剪完了。“德豎”叔叔,抖落掉在圍布上的頭發(fā),喊我倒水給父親洗頭。父親的頭低在盆子里,“德豎”叔打了些肥皂,就在父親頭上揉了幾圈。他抓來搭在椅子上的毛巾,就往父親臉上抹了。父親的臉揩干凈以后,“德豎”樹拿出刮刀在椅子上的“蕩蕩片(一個看起來很臟的布片,好像涂了油在上面)”上蕩了幾下,就開始給父親刮臉了。刮完臉,他又掏出小剪子幫父親剪了鼻毛,整個理發(fā)過程才算完結(jié)。
父親剪完后,喊我回來剪。我飽受“德豎”叔扯發(fā)之苦,撒腿就跑了!暗仑Q”叔只好給爺爺刮光頭,每次刮光頭爺爺總要數(shù)落“德豎”叔,“你的手藝哪個茬學來的?連個光腦殼都刮不圓?留的發(fā)茬子扎肉”!暗仑Q”叔只好賠笑,“我這次放過細點”。
由于“德豎”叔剪的頭發(fā)像狗子啃的,再加上他總是不按月剪發(fā),找他理發(fā)的人越來越少。每到過年,他收剪頭發(fā)的錢,人家都不給,母親見他可憐,“如數(shù)”給了10個月的剃頭錢。95年以后,剪頭發(fā)的地方越來越多,“德豎”叔的生意越來越冷清,盡管他開的價錢很低。后來,只有幾個不講莫斯的老頭成了他的“老主顧”。
09年在爺爺?shù)脑岫Y上,再一次見到了“德豎”叔,聽母親講,他現(xiàn)在趕場子了(紅白喜事的場子,幫人理發(fā)、說吉利話,混口飯吃)!暗仑Q”叔一連幾天幫我們剪孝頭,好在有酒喝、有煙抽。常言道“百人百性”,“德豎”叔稀里糊涂地過著自己平凡的日子,到老了才有些發(fā)慌,原因是忙著攢“防老的錢”給自己的侄子。雖然“德豎”叔手藝蹩腳,卻是一個十足的“老實人”,遇人愛打招呼,總是堆著滿臉笑容。真心地希望這個“糊里糊涂”的剃頭匠能安穩(wěn)地度過余生,好人一生平安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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